如今,作为社会最重要的组成单元,公司在制度建构上日益精进。男人棚屋里的长者不再垄断财富、权力与智慧,典型的现代公司制度将这些在股东、董事会、管理层之间平衡分配,试图以此保证公司在良好的组织氛围中持续发展。
然而,制度永远不会完美无缺。官僚作风、阶层制度、公司政治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权力的平衡状态,即使权责分明,仍然有人企图建立一个“男人棚屋”,把权力封闭起来。政治斗争将最终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失利的一方被迫出局,公司则陷入原始的集权状态。
既然权力的争夺不可避免,那么扭转失衡状态就变得相当关键。本次专题中,三个“王者归来”的案例并不旨在提倡现代社会的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希望借此展现股东、董事会和管理者三方力量该如何从不同角度将灵活的制衡机制重新渗透至公司内部,进而使其恢复平衡、步入正轨。
绝对不是每一个高层权力斗争的出局者,都能在痛苦的流放之后再次踏上归路。这些胜利者以他们的极富戏剧性的经历构成了对现代公司制度的拷问
麦晋桁:“刀锋”再现
ge点评
首先要感谢纳夫安排了那顿晚餐,让麦晋桁和董事会之间有机会直接沟通。如果不是纳夫、摩根的股东乃至华尔街舆论纷纷向董事会加压,强调这位摩根出身的前雇员对公司不可忽视的实际价值,董事会恐怕不会在最后关头自我否定,不惜牺牲自身信誉请回麦晋桁。
股东、董事会和CEO之间仿佛存在着一场危险游戏,每一方都有机会推翻游戏规则、造成权力杠杆的人为倾斜,同时,每一方也具备矫正的能力。在麦晋桁事件中,公众力量恰逢其时地发掘了麦晋桁卓越的才干和其29年的摩根经验。
考虑到麦晋桁先生驾驭公司政治方面的无能,这回摩根将董事会主席与首席执行官双双送于麦晋桁——这样的话,未来公司政治的斗争应该只会发生在麦晋桁CEO与麦晋桁董事长之间了。
[---P---]不过,在他开始重新大显身手之前,麦晋桁有必要学会与董事会成员重新建立良好关系,毕竟,他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好在麦晋桁似乎开窍了,目前,他有意请回在政变中离职的原股票部门主管潘伟迪(Vikram Pandit )和原副董事长乔·佩雷拉 (Joe Perella),同时也要发挥他高明的外交手腕留住原来的联席总裁佐依·克鲁兹(Zoe Cruz) ——麦晋桁会时刻记住自己夫人的劝诫:“如果你决定要回去的话,你工作的方式就要变得更聪明一些。”
多么令人振奋啊,好人麦晋桁(John Mack)一举颠覆了束手就擒的出局者形象。在媒体的热辣想象中,他接替昔日政敌、重返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离奇故事有个好莱坞式的结尾:麦晋桁骑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向两旁欢呼的人群致意,缓缓走向四年前他被迫离开的摩根士丹利曼哈顿总部。
不错,麦晋桁的经历是本次专题“王者归来”缘起。但还是先请麦晋桁先生从白马上下来吧,今年6月,麦晋桁二度成为官场政治的失意者。在看似完善的西方公司制度下,这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成功”的超级工作狂难道真的屡屡不能掌控自己的职业生涯?
“回来的感觉真好”
继2001年在与裴熙亮先生的斗争中败北后,麦晋桁再次于三年后败于官场之道——
2004年初,身为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简称CSFB)CEO的麦晋桁派下属杜德恒去伦敦负责国际业务。利用这个机会,杜德恒与瑞士信贷总部形成密切关系,更与集团董事长沃尔特·基尔霍尔茨及联席CEO奥斯瓦德·格鲁贝尔打成一片,而后者与麦晋桁的关系长期紧张——
半年后,麦晋桁再度遭到董事会驱逐,黯然离开CSFB,杜德恒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一任首席执行官。
今年,麦晋桁接受了Pequot基金管理公司董事长一职。如果没有接到老友汤姆·纳夫(Tom Neff)的电话,Pequot很可能是麦晋桁职业生涯的终点了。这位专职为美国顶级公司寻找CEO的老猎手在电话里问麦晋桁:“想不想和摩根士丹利董事会聊聊?”
6月中旬,遭遇八老逼宫的裴熙亮离开大摩。越来越多的公司股东对这个巨型投资机构的前景深感不安。投资者争论开始加剧,一些声称应该把摩根士丹利整体出售,另一些则建议进行业务分拆,使其回归核心业务。一句话,大摩需要一位能带领它走出困境的CEO。
6月13日,负责继任者人选工作的董事会成员查尔斯·奈特(Charles Knight)焦急地打电话向纳夫求助,但这位裴熙亮的拥护者明确表示,以前的摩根旧部都不在考虑中,包括麦晋桁。
[---P---]纳夫马上反驳了他:“摩根需要的是一个对公司非常熟悉、并能够迅速得到信任、马上开始扭转局面的领导者”。后来,纳夫提醒董事们,麦晋桁必须成为候选者,幸好,这个意见被很多摩根投资者和管理者所认同,他们认为,麦晋桁结合了领导才能和重建公司文化的激情。
必须承认,纳夫的积极推动是麦晋桁回归大摩的决定性因素。
首先,纳夫为董事会拉出了一个包括麦晋桁、UBS老板John Costas等人的候选名单,然后逐个排除,留下最有竞争力的四名人选。随后,纳夫快速在卡莱尔饭店的包间安排了一场晚餐,只邀请了董事会核心成员密尔斯·马什(Miles Marsh)、奈特和麦晋桁。
这是个历史性机会,在晚餐上,麦晋桁第一次将自己与裴熙亮斗争的过程、他的压力和离开的原因详细告知马什和奈特,二人表示,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真正了解麦的处境。这个晚上过后,他们终于了解了纳夫的苦心,认识到麦晋桁才是摩根最需要的人,不再考虑其他人选。
而此时的麦晋桁,正处在焦灼的犹疑中:“有时候在睡觉前我对自己说:‘算了,我不想干这个了’。但当我醒来时,我想:‘我真想再回去啊’。”他最大的疑虑在于能否得到董事会百分百的支持。
董事会考虑麦晋桁出任CEO的消息不胫而走,马上推动其股价上涨了5%。这个灵敏的股市反应提醒董事会应当顺应公众意见。随即,董事会把诚意和信任传达给了麦晋桁。
于是,经过17天的考虑,摩根士丹利董事会急转立场,邀请年已花甲的麦晋桁重返董事会,并表示支付 2700万美元的股票分红。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重新投向了“刀锋麦晋桁”。
回到摩根总部的那天,麦晋桁得到了同事们长时间起立鼓掌的欢迎。“回来的感觉真好”,他说,“我终于获得了董事会真正的信任。”
骑士麦晋桁
麦晋桁的回归很大程度上是公众的努力促成的。如此不谙官场之道的麦晋桁,如何能够赢回投资者的信任?
[---P---]黎巴嫩移民麦晋桁1945年出生于北卡罗莱那州,是家里6个男孩中最小的一个。其父曾开过一家小店,这可能是麦晋桁与商业的最初联系。
从杜克大学毕业后,麦晋桁进入摩根士丹利,从债券销售员一直做到总裁的位置。在他的任期之中,他始终致力于公司“心脏和灵魂”的建设,同时不遗余力地削减成本,由此落下了“刀锋麦晋桁”的名号。可以说,在大摩的29年是麦晋桁职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阶段,一方面,他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高层管理者,另一方面,他作为一名长期雇员所积累的公众信任,远远超过了权力斗争对他职业生涯的暂时性损害。
另外,在CSFB力挽狂澜的履历再度提升了麦晋桁的公信度。2001年麦晋桁就任首席执行官的时候,刚刚经过金融服务行业兼并浪潮的CSFB开始出现金融机构的通病:机构臃肿,人员过剩。
刀锋麦晋桁一上任,就将2.75万雇员裁掉一万,并削减了 30多亿美元的成本。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以个人魅力成功说服了长年享有优厚待遇的投资经理退让了 4.21 亿美元的现金收入。
这个凶猛的招数招致了不少批评:但正是依靠有效的管理调整、集约成本以及恢复公司活力,CSFB在次年便扭亏为盈,两年内重新成为投行业最具竞争力者。
除了“刀锋”的绰号之外,麦晋桁也因为对企业文化做出的努力被称为“骑士麦晋桁”。麦晋桁认为自己的使命不仅是使公司发展壮大,还要使它成为同行最受赞赏的公司。
在麦晋桁的心目中,受赞赏的公司一定具备这一特质:尊重个体、制造融洽的组织气氛激发员工的潜能。因此,尽管再次失利于公司政治,麦晋桁还是从瑞士信贷集团那里获得了超人预料的赞誉。
在逆境中寻求机会,持续铸就职场光辉的能力可被视为麦晋桁赢回摩根股东信任的另一个重要因素。
回归后,麦晋桁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摩根长期运转不畅的信用卡业务与传统投行业务的关系。热爱高尔夫、垂钓和射击的老麦晋桁也可以在他职场的起点开始新生活了。
[---P---]阿普尔顿:沉浮弹指间
在这场堪称荒唐的政变中,史蒂夫·阿普尔顿作为绝对的赢家破了公司政治闹剧的最短记录。和那些再未踏上归路的出局者、或徘徊数年方被重新聘用的经理人相比,阿普尔顿实在是命运的宠儿。
尽管阿普尔顿的幸运无法复制,但他的故事同样关乎资本所有者和公司管理者之间的博弈。一般来说,股东倾向于降低成本、在短期内实现利润最大化,以CEO为代表的管理层则把精力更多放在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之类的治理问题上,他们组成相互依存的矛盾体,通过彼此的制衡共同推动公司发展。
相反,管理层和股东间矛盾的不调和通常是负面公司政治的导火索:因为扩张计划侵犯了股东的私人利益,阿普尔顿的CEO公职才会被毫无理由地取消。而最后决定整个事件走向的是两个关键因素:首先,泰勒迅速认清了自己的能力,二,与阿普尔顿同仇敌忾的管理者们团结一致制止了董事会的独断专权,在它们的共同作用下,董事会及时纠正了这个愚蠢的决策。
许多事件都悲哀地证明了私利对公众利益的倾轧,阿普尔顿所经历的九天闹剧提供了一个反例,管理层完全可以用正确的判断和坚强的意志突破权利的封锁,在公司体制中,没有谁占据着绝对的控制权。
作为高端半导体存储器生产商之一美光科技(Micron Technologies)的CEO,史蒂芬·阿普尔顿(Steve Appleton)是商界少有的厚道人。在美光核心产品DRAM所处的这个天底下最动荡的市场,阿普尔顿却敢于把自己的薪水与公司业绩直接挂钩。据悉,他在行业高涨6年间的平均薪水是930万美元,而2004年的薪水只有150万美元,甚至,在2001年10月至2003年12月的行业低迷时期,阿普尔顿分文未取。
这种表面看来极不稳定的薪金结构使阿普尔顿成为业内唯一的常青CEO。11年来,阿普尔顿和美光完全适应了存储器市场野蛮的颠簸节奏:目前,美光以16.8%的市场占有率位居全球第二大DRAM供应商(次于三星电子),但随时可能败给现代(Hynix);今年,美光荣登Fortune美国最受尊敬企业榜,两个月后,阿普尔顿又被Forbes评选为全美最差CEO——
对于种种沉浮,没有谁能比现年55岁的阿普尔顿更加泰然,他的职业生涯曲线呈现出令人惊叹的锯齿状,其中,落差最大的一段当属九年前那场荒唐的“9天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