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本《蚁族》直接引发“蚁族”群体广受关注,一年之后,廉思推出《蚁族Ⅱ—谁的时代》,书中调查显示,48.3%的受访者认为自己处于社会的“中下层”,31.2%的人认为处于社会“底层”。《蚁族Ⅱ》里,廉思和他的团队把调查的范围扩展到“蚁族”存在数量较多的北京、上海、广州、武汉、西安、重庆、南京等七地,回收有效问卷4807份。日前,廉思接受本报专访,解读他的蚁族调查报告。
211蚁族和研究生蚁族在增加
新京报:本次调查里,是否存在地区性差异?如果有,体现在哪些方面?
廉思:地区性差异确实是存在的,比如支出,北京、上海会比其他城市稍高,而住房面积,其他城市则会比北京、上海略高。聚居的形态也有所不同,北京的聚居村大多分布在城乡接合部,而武汉、广州则是城中村,上海是群租房;蚁族的构成也不同,西安的蚁族大多来自民办高校,武汉的蚁族则多来自正规高校的独立学院,这反映了当地高等院校的结构特点。
新京报:报告里显示,和2009年相比,蚁族里毕业于211重点院校的人数有明显上升,你对此如何解读?
廉思:对于蚁族,人们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他们一般毕业于不太好的学校或专业,因为就业困难,所以才无奈蚁居。因此,越来越多的重点院校毕业生成为蚁族,让人颇感意外,211重点院校的比例达到了28.9%,将近3成的蚁族毕业于重点大学,这说明,重点大学的就业不容乐观,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除非你极其优秀,才有脱颖而出的可能。工作好坏与个人能力之间的联系正在逐渐减弱。
新京报:据说本次调查,蚁族也呈现了学历上升的趋势?
廉思:是的,对蚁族学历层次的研究发现,比例最高的为本科,占到总数的49.8%,其次大专比例为22.4%,成人/民办本科与专科的比例分别为7.2%与9.3%,研究生以上学历所占比例为7.2%。两次调查中比例最高的均为本科学历;变化最大的是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比例,从2009年的1.6%增加到2010年的7.2%,本科教育也从31.9%上升到49.8%,蚁族群体的学历层次在逐步提升,研究生的就业形势日趋严峻,如果研究生学历、211院校的牌子都不能为学生找到一份好工作保驾护航,似乎更为“读书无用论”找到了新的例证。
蚁族找工作最看重待遇
新京报:一方面能看到蚁族就业率在上升,但是另一方面,211蚁族和研究生蚁族的增加似乎又说明就业情况并不容乐观,你自己是怎么看蚁族就业问题的?
廉思:蚁族就业率的提高,是以降低个人要求和牺牲个人健康为代价的,并不能反映大学生整体就业质量的提升。对比08、09年数据发现,蚁族在现在热门的国有企事业和集体企事业中任职的比例均有所下降,在党政机关工作的比例也从0.2%降至0%。据我们的调查显示,蚁族在找工作过程中,愿意从事高强度、工作压力大、社会地位较低的工作,只要能够给予较高的收入待遇。
新京报:蚁族普遍对网络有高度依赖,租房可以没有卫生间但是一定要有网络,这个特征是上次调查时就有所体现,还是这次才显现?
廉思:上次调查就有所体现,蚁族一直就具有这样的特征。我最早到唐家岭实地走访时发现,房屋出租的广告上,可以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但一定要“有宽带,能上网”。蚁族网络使用率达到66.9%,远高于全国水平31.8%,这是与“农民工二代”等其他青年弱势群体的显著区别。
新京报:蚁族的网络高度需求,是什么原因?他们都在网络上做什么?
廉思:有82.5%的蚁族经常浏览网络新闻,66.8%习惯性使用搜索引擎,61.1%使用包括微博在内即时通讯,44.5%拥有博客空间。
自我期望和现实有差距
新京报:蚁族的月均收入不到2000元,但是他们的期望值其实达到了4504元,他们自己是如何看待这其间的巨大差距的,你又是怎么理解的?
廉思:这反映了蚁族自我期望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一方面,底层知识青年没有得到比他们微薄的社会经济份额更多的报酬;另一方面,在城市中所受的高等教育又令他们产生了高期望值。
新京报:也可以看到7成以上的蚁族家庭年收入不足5万元,是不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家庭的贫穷,在蚁族身上有了某种延续?
廉思:是的,七成以上的蚁族家庭年收入(指包括父母在内的家庭)在5万元以下,近九成蚁族认为自己家庭处于“中等以下水平”,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客观比较和主观评估均表明,蚁族是名副其实的平民和贫民后代,他们无法从家庭中获得更多的经济资助和社会资源,与同龄人竞争时处于弱势。贫困出现了代际传递,这是极其危险的,这可以从蚁族对精英阶层后代的态度发现,蚁族对“富二代”、“官二代”持“愤怒”态度的占58.3%,持“悲哀”态度的占49.4%;在“杭州飙车案”事件上,九成以上的蚁族认为应重惩“富二代”。
新京报:近八成的蚁族在工作以后没有给过家里钱,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及?
廉思:是的,蚁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比蚁族的收入和支出就可以发现,每月支出为1867元,而每月实际收入均值仅为1903.9元,可以看出,蚁族财务状况不容乐观,基本没有多余的费用反哺父母。
蚁族还在坚持和奋斗
新京报:蚁族的年龄大多数为80后,你觉得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会逐渐摆脱蚁族的身份吗?
廉思:我们今年的调查显示,从年龄来看,主要集中在22—29岁之间,占了全部受访者的92.8%,蚁族中绝大多数为80后。其中22—25岁的受访者比例达到48.7%,即毕业1—3年左右的本、专科生最多;26—29岁的受访者也占到44.1%,表明大学毕业3—5年左右的人数也较多;30岁以上的受访者比例由2009年的3.1%上升到5.5%,说明该群体年龄有向上延伸的趋势,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蚁族摆脱“聚居”的困境需要更长时间,从蚁族到精英的蜕变很艰难。
新京报:我们也看到,尽管蚁族生存状况不乐观,他们自身却对未来依然是乐观的。
廉思:这说明他们现在仍有梦,虽然艰难地“漂”在大城市,但蚁族仍然相信,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也可以拥有与所谓“城二代”PK的社会竞争力。蚁族现在仍然在坚持,尽管现状并不如意,但他们现在还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他们依然在奔跑,他们依然在奋斗,他们依然告诉自己要坚持,从他们身上,我能深刻感受到一种蚂蚁的精神。
将开展全球蚁族调查
新京报:这一次的调查给你的较深感触还有什么?
廉思:我们的调研员,三年来,据粗略统计,曾作为课题组成员(即核心成员)长期参与蚁族研究项目的有不下50人,而陆陆续续参与蚁族研究项目的外围成员(包括调研员、摄影记者、图片设计人员等)则不下500人,这些人全部都是“80后”。看到这些“80后”弟弟妹妹们一批批地从校园走向社会,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和不舍。有的人因为“蚁族”反思、激发而奋起,有的人因为蚁族怀疑、焦虑而消沉,更多的人则继续走着平凡的人生道路。
新京报:蚁族调查还会继续下去吗?
廉思:还会继续坚持,但有时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人文社科研究中,社会调查耗费的资金最多,蚁族3年的研究,除去国家资助的资金外,花费我个人几十万元积蓄,没有给过父母一分钱,只有两本蚁族的书,自己心里很有愧,但蚁族、课题组成员和社会各界给了我很多支持,我必须坚持下去。明年,我会和国际顶级的学者展开合作,开展全球大城市“蚁族”比较研究,共同探索开放有序的可持续发展城市运行机制。将当代中国青年发展问题放置于全球化的语境中来展开,探索解决“蚁族”问题的有效途径。
■ 蚁族调查数据
28.9%
调查显示,211重点院校的比例达到了28.9%。
49.8%
调查发现,蚁族比例中,本科占总数的49.8%,大专占22.4%,成人/民办本科与专科的比例分别为7.2%与9.3%,研究生以上学历所占比例为7.2%。
1.6%-7.2%
比例变化最大的是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比例,从2009年的1.6%增加到2010年的7.2%,本科教育从31.9%上升到49.8%。
48.3%
七成以上“蚁族”家庭年收入(包括其父母在内)在5万元以下,48.3%的蚁族认为自己处于社会的“中下层”,31.2%的人认为处于社会“底层”。
58.3%
蚁族对“富二代”、“官二代”持“愤怒”态度的占58.3%,持“悲哀”态度的占49.4%。
1903.9
蚁族的收入和支出,每月支出为1867元,而每月实际收入均值仅为1903.9元
66.9%
蚁族网络使用率达到66.9%,远高于全国水平31.8%。
44.5%
蚁族网络用途:有82.5%的蚁族经常浏览网络新闻,66.8%习惯性使用搜索引擎,61.1%使用包括微博在内的即时通讯,44.5%拥有博客空间。
22-29
蚁族年龄:主要集中在22-29岁之间,其中22—25岁的受访者比例达到48.7%;26-29岁的受访者也占到44.1%。
50-500
调查员构成:长期参与蚁族研究项目的有不下50人,而陆陆续续参与的外围成员则不下500人,这些人全部都是“8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