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物
赵跃宇 男,1961年9月生,湖南益阳人,现任湖南大学(微博)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力学学科评审组专家,中国力学学会常务理事兼一般力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力学学会《力学学报》《工程力学》《力学进展》编委,《动力学与控制学报》副主编兼执行主编。 1983年6月毕业于湘潭大学固体力学专业,获学士学位;1987年6。
湖南大学校长赵跃宇刚刚上任就对自己说了两个“不”:任期内不申报课题、不带研究生。他还同时要求除教务处、科研处、研究生处等直接与教学科研相关的部门外,其他所有处室负责人一律不得在工作时间内兼任教授工作。
由此引发的讨论正热烈进行,身处漩涡中心的赵跃宇却颇为低调,面对记者的追问,他一再强调是自己力所不及无法科研管理两头兼顾。对于那些两头兼顾两头忙而且乐在其中的校长同行,赵跃宇不愿做太多评价。
他理想中的大学是这样的:学生能认认真真学习,教师能认认真真教书,管理人员认真为教师的“教”、学生的“学”做好服务工作。
科研管理兼顾 自觉力所不及
宣布“两不”决定 导师学生全反对放弃教学科研 做好全职校长
我最担心的是在我退下来后,大家说我在学校管理上啥事也没做,学校的管理耽误在我手上
京华时报(微博):从您的履历来看,担任校长之前您实际上一直是两头忙,一边搞教学科研,一边从事管理工作,不也做得很好吗?为什么一当校长就做出这个决定?
赵跃宇:就我个人感觉来说,行政管理和做学术是两种不同的模式,做学术要求越来越深、尖、专,而做管理要求越来越宽、大,考虑问题越来越复杂。一个是“点”,一个是“面”。可能开始可以在二者之间摆动,但是一旦在某一个方向做得深了,再想兼顾就有很大阻力。
我1995年开始做行政管理,刚开始我觉得两面兼顾没有问题。到了1997年,管理工作多了,我自认为也比较胜任的时候,两边兼顾已经觉得有些吃力。因为之前做纯理论(研究),从事管理工作之后再去认真思考一个理论问题就非常困难。后来及时换成应用(研究),也能在二者之间游离一下。自从前年我开始接管人事工作,跟学术事务完全没有关系,再跳回学术就很难,至少我个人力所不及。
担任校长之后,我们(学校)很多事情的动作可能比较大,比如人事制度改革、学校机构调整、推进本科培养质量等,一系列政策需要落实,我强烈地感觉到时间不够用。如果我还要从事科研,特别是承担项目、指导研究生的话,关于学校的管理、未来发展战略的确定就根本没时间顾及。作为一校之长,就我的能力和学校对我的要求而言,我只能做出选择,我只有放弃这二者,才能把校长工作做好。
京华时报:在高校,两头兼顾两头忙,而且乐在其中的校长多的是,对于这种现象您怎么理解?
赵跃宇:湖南大学有自己的特殊性,我在学校时间比较长,相对比较了解,湖南大学现在有很多问题迫切需要改革。从学校的历史和我自己的背景来看,我做出这个决定,至少可以让我将来审视自己当校长的这个阶段时,不会觉得自己没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校中去。我最担心的是在我退下来后,大家说我在学校管理上啥事也没做,学校的管理耽误在我手上。
至于其他高校,我认为每所学校都不一样,能担任大学校长特别是一些研究型综合型大学校长都非常优秀,他们也会根据他们的个人情况进行选择。至于我,科研管理两边跑跑不太动,有的人可能可以做到来去自如,我只是觉得我不行。
宣布“两不”决定 导师学生全反对
如果我不说出这个话,也许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只有把这个话说穿了,自己才不会再去想这个事儿
京华时报:从您自己觉得力不从心无法两头兼顾,到最终宣布“两不”决定,这中间是不是也有过心理斗争?征求过身边人的意见吗?
赵跃宇:9月15日,我就任湖南大学校长,其实我在就任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宣布任命的前半个小时,教育部领导王立英跟我谈话,我就提出来想全心全意做一个全职校长。当时也有公开说出这个话的想法,但是后来一闪而过没有公开说。
真正说这个话是在一个月以后,在学校的中层干部例会上,我说希望大家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的管理工作中来。我表态从我做起,校长任期内不接新课题,不带研究生。
国庆节放假,我和我的学生们聚餐。我带的博士生已有近10人毕业,其中出了两位博导、教授,他们都非常优秀。我跟他们谈到我的想法,没想到招致一片反对。他们反对的主要理由是觉得我的团队做学问很有特色,不做太可惜。我的导师也反对。但我认真思考后,还是觉得学校的工作任务太重,一座千年学府压在自己身上,这种责任是沉甸甸的。湖南大学有5000多名教职员工,3万多名学生,需要我做的事情远远不是带好自己的学生或者做好自己的课题这么一点。我说过,我不带学生,是为了带好全校的学生;我不做课题,是为了全校的老师能够更好地做课题。
当时我觉得,如果我不说出这个话,也许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我只有把这个话说穿了,自己才不会再去想这个事儿。因此我就说出来了,不仅在中层干部会上说了,还在3000名学生参加的大会上说。当我说出这番话,学生给了我很多掌声,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
京华时报:“如果我不说出这个话,也许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从这句话里我听出来您做这个选择下了很大的决心,是对学术研究有所不舍吗?
赵跃宇:不舍是肯定的。我从上中学开始就对科学研究非常有兴趣,念大学时,我发表了人生第一篇学术论文。我对学术可以说有很深的情感,我和我的学生、同行关系都非常好,他们都反对我的决定。
京华时报:除了宣布自己任期内不申请课题、不带研究生,您还要求除教务处、科研处、研究生处等直接与教学科研相关的部门外,其他所有处室负责人一律不得在8小时工作时间内兼任教授工作。这势必触及很多人的利益,这样的政策推行得了吗?是否遇到过阻力?
赵跃宇:非教学科研部门负责人不得接课题,这是我的一个管理理念。我担任副校长期间,就要求我所分管的处室负责人要在8小时内在办公室可以找到人,首先我自己肯定8小时都在。曾经有教授表示不能答应我,那就不聘用他。也有教授答应我了,但还是非常想做研究,我也支持他回到院里去做研究工作,但先得放弃管理岗位。
我跟学生在一次聊天中说过,我希望湖南大学的学生能认认真真学习,教师能认认真真教书,管理人员认真为教师的“教”、学生的“学”做好服务工作。我们在管理岗位上,就是要从事管理工作,管理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是个人爱好,不是学校的要求。你是处长,学校就要求你当好处长,不是要求你在处长的位置上当教授。
其实这个决定涉及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何去何从看个人选择。我们学校教授的收入比管理人员高很多,而且如果愿意的话,8小时外做科研是没有问题的。
放弃教学科研 做好全职校长
校长要以管理为主,但也必须有一些学术的基础,这是做好校长的基本条件。一旦做了校长,更多的还是要撑起校长的职责
京华时报:对于您的“两不”决定,各界讨论很热烈,赞的弹的都有,也有人说不搞业务的校长怎么会是好校长?您如何看待这些声音?
赵跃宇:报道刊出之后,正面评价非常多,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对于我来说,首先我不是炒作的人,我对自己的评价是做事比较实在。我想这个言论在媒体和社会各界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可能也是社会各界对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的关注。这种关注我想也是未来大学校长应该尽力去办好大学的动力和责任所在。
做出这个决定,是我个人在我们学校这种特殊环境下进行的选择。我会按照自己的选择进行下去,也不会太多关注社会上对这件事的看法。岳麓书院有一副对联,其中几句我觉得说得非常好: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素。
京华时报:您立志在任期内放弃教学科研,做一个全职校长,那么,您对校长这个职务是如何看待的?
赵跃宇:校长作为一个管理岗位,最关键的应该是确定学校的整体发展战略,需要采取的措施,希望达到的目的,以及在达到这个目的过程中需要克服的一系列困难,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方面。校长要以管理为主,但也必须有一些学术的基础,这是做好校长的基本条件。一旦做了校长,更多的还是要撑起校长的职责。
京华时报:一届校长任期是5年,这5年您不做课题不带研究生,远离业务,会不会担心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停滞导致领导学校科研工作时没有说服力?
赵跃宇:关于我自己的专业,即便我不做课题,也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了,至少5到10年不会被淘汰。对于自己专业之外的研究,我觉得反倒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深入全面地了解他们了。看看他们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给予什么帮助。
京华时报:校长任期结束了,您还会回到教学科研中去吗?
赵跃宇:肯定会。我就希望到时候我的继任者能给我一个宽松的环境,因为大学的确需要这样的环境。 本报记者 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