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风格
所谓风格,用极浅的话来解释,就是文章的“派头”。同一的意思可以有两种以上的说法。你喜欢那样说,我喜欢这样说,这是个人的风格。古人喜欢那样说,今人喜欢这样说,这是时代的风格。西洋人喜欢那样说,中国人喜欢这样说,这是民族的风格。中国人的文章向来只有个人的风格和时代的风格。民族的风格在最近几十年才成为问题,因为文章欧化了,风格也就不是中国话的本来样子了。
中国人学习古文,有以学习个人的风格著名的,例如某人学韩愈,某人学柳宗元;有以学习时代的风格著名的,例如某人学六朝文(“选体”),某人学唐宋文。我们并不愿意批评各种风格的优劣;我们只想要指出,所谓文言文必须具备古代文章的风格,而不能依照现代白话的风格。从前的人学习古文,虽也不知不觉地露出当时白话的风格,但是,因为着意学习古文的缘故,总不至于远离古人的绳墨。现在的情形却不同了,语体文在社会上的势力是那样的大,它又是那样的时髦,多数写文言文的人又都是“半路出家”,并非“童而习之”,自然容易把现代白话的风格用于文言文的上头。再加上欧化的风格,就把文言文原有的风格剥夺净尽了。
风格是很难捉摸的东西,然而向来所谓揣摩古文,却多半是希望得到它的风格。古人所谓“气韵”,依我们看来,也就是风格之一种。“气韵”虽难捉摸,而多数谈古文的人都觉得实在有这样的东西。例如说韩愈的文章是刚的美,柳宗元的文章是柔的美,多读韩柳文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这自然和修辞学有关。然而修辞学也不能和时代完全没有关系。例如有某种“气韵”是韩柳和唐代文人所同具,而现代一般的文章所没有的。
古人所谓“谋篇”“布局”“炼句”之类,大致也是属于风格方面的事。不过,咱们现在研究古文,不应该再拿批评的眼光去看古人的“谋篇”“布局”“炼句”,只应该拿历史的眼光去观察它们。咱们应该留心观察古人的“谋篇”“布局”“炼句”和现代文章有什么差异之点,哪一种篇法或句法是古所常有而今所罕见的,又有哪一种是古所罕见而今所常有的。古所常有的篇法和句法,咱们在文言文里就用得着它;古所罕见的,咱们在文言文里就应该避免。
我们虽说风格是不易捉摸的,然而也不能不举出若干实例来,使读者得出一些具体的观念。在句子的形式上,咱们也大概地看得出古今风格的异同。例如关于假设的问题,上古的人喜欢用处所的观念来表示。《论语·子罕》:“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孟子·梁惠王》:“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雕琢之。”又《滕文公》:“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可见“于斯”“于此”乃是一种表示假设的话,而“假令”“设如”一类的字样倒反没有。现代欧化的文言,在这种地方该是“假使子有一美玉……”“假使王有一璞玉……”“假设有一楚大夫,欲其子习齐语……”之类,意思是一样的,而风格却完全不同了。
文章的繁简也和文章的风格有关。今人以为应该简的地方,古人不一定以为应该简。反过来说,今人以为应该繁的地方,古人也不一定以为应该繁。韩愈《原道》里说:“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若依现代的风格,可省为:“其所谓道德,非吾所谓道德也。”柳宗元《封建论》里说:“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若依现代的风格,也可以省为:“天地与生人之有初与否,吾不得而知之也。”但是,古人以为这种地方若不拉长作为排句,则文气不畅。相反的情形却不是没有,《左传·僖公九年》“夷吾弱不好弄”,若依现代的风格,该说成:“夷吾年幼之时不喜游戏。”《孟子·滕文公》:“滕文公这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若依现代的风格,该说成:“滕文公为世子时,将之楚……”此外,古代文章里的主语尽量省略,现代欧化的文章几乎没有一句缺少主语的话,这又是语法和风格两方面都不同了。
风格和思想也有关系。现代的人经过了逻辑的训练,说话总希望有分寸,没有漏洞。譬如要提防人家找出少数的例外来批驳我的理论,我就先加上一句“就一般情形而论”;又如要说明某一真理必须是有所恃而然,我就添上句“在某一些条件之下”。中国古代的人并未这样运用思想,自然说话也用不着这种方式。但是,这也并不足以证明古人比今人糊涂。古文里有许多话,在明眼人看来自然暗藏着“就一般情形而论”或“在某一些条件之下”的意思,所以古人教咱们“不以辞害意”。不过,古人在这种地方是“意会”的,今人在这种地方是“言传”的。“意会”和“言传”也就是风格的不同。
明白了这些道理,咱们就知道把语体译为文言是非常困难的事。严格地说,除了词汇和语法之外,风格也应该翻译。因此,逐字逐句的翻译只能译成“变质的新文言”;真正要译成一种有古文味的文言文,非把语体文的风格彻底改造不可。
(四)声律
这里所谓声律,大致是指声调和节奏。古人对于文章,讲究朗诵。梁任公先生常说:“念古文非摇头摆尾不可。”因为念到声韵铿锵之处,常常忍不住手舞足蹈的。古人所谓“掷地当作金石声”,虽不完全指声律而言,然而文章之美者必包含着声律之美,这是古文家所公认的。骈体文讲究平仄和对仗,固然离不了声韵;就是普通的散文,也或多或少地含有声律在内。上古时代距离咱们太远了,上古文章的声律颇难捉摸。唐宋以后,散文受近体诗的影响,其中的声律显然可知,现在姑且举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为例: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首先咱们应该注意到节奏问题。节奏往往是和意义有关系的,例如“世皆称”为一顿,“孟尝君”为一顿,“能得士”为一顿。但是,有时候由于一个字难于成节,就连下文为一节,例如“士以故”可为一顿,“特鸡鸣”可为一顿,这是意义和节奏不尽一致的地方。煞句的语气词虽只一字,也能自成一节。例如这里的“耳”、“哉”和“也”都应该把声音拉得很长,并且不妨和上面的“雄”“力”“至”距离得相当的远。这样,才显得文气是畅的。写文言文的人,做好了文章,先自朗读几遍,然后有些地方再添上一个“之”字,有些地方再添上一个语气词,无非为了节奏谐和的缘故。句读的长短也是有斟酌的。例如“以脱于虎豹之秦”,若改为“以免于难”,就太短了,支持不住上面的一段话。句读的长短,要看全篇的气势而定。譬如全篇用长句,突然用四字的句子一收,就嫌短。若篇中以四言为主,则长句结束反不相宜。这些全凭体会出来,不能十分拘泥的。
其次,咱们应该注意到声调的问题。散文的声调只有平仄的关系,最好是每一个节奏的平仄能够替换,换句话说就是,上一节用仄,则下一节用平;上一节用平,则下一节用仄。例如“鸡鸣狗盗之出其门”,“鸡鸣”是平平,“狗盗”是仄仄,“之出”是平仄,“其门”是平平。这里的声调共有两个对偶,“鸡鸣”是平起,“狗盗”是仄收;下一对如果仍用平起就没有变化了,所以“之出”是仄起,“其门”是平收。煞句的字的平仄也最好是能有变化。例如第一句(指古人所谓“句”)用“士”字收仄声,第二句用“之”字收平声,第三句用“力”字收仄声,第四句用“秦”字收平声。第五句“嗟乎”是感叹语,不算。第六句“雄”字平声应该拉长,和第七句“士”字仄声相应。第七、八、九、十,四句都用平声收,是让文气一直紧下去,到了“力”字仄声应该拉长,和那些平声相应,然后用“哉”字煞句。第十一句的“门”字平声,也是和第十二句的“至”字仄声相应的。
在这里我们要声明一句:我们所讲的这一篇古文的声律未必都是当时作者着意安排的。但是,当时韵文的声律深入人心,能使散文的作者不知不觉地受了它的影响。意义和声律比起来,自然当以意义为重;咱们不能牺牲了意义来迁就声律。近体诗中还有所谓“拗句”(平仄不依常格者),咱们在散文里更不应该做声律的奴隶。例如《读孟尝君传》里,“卒赖其力”的“赖”,“岂足以言”的“以”,“南面而制秦”的“制”,“所以不至”的“以”,如果都改为平声字,朗诵起来就更顺口些,然而王安石并没有这样做,因为没有相当的平声字去替代它们。不恰当的替代倒反把文章的意义弄歪了,或把句子弄得太生硬了。
由此看来,声律在文言文中的地位,并没有词汇、语法和风格那样重要。有些人喜欢“古拙”的文章,倒反把拘泥于声律的作品认为格调卑下。所以讲究平仄的事必须和某一些较近代的风格相配合,不然,反而成为一种文病了。
我们虽然希望中学生不用文言文写作,但是,既然中学国文教科书里选录文言文,那么,就让他们知道文言文有这许多讲究,自然不敢轻易尝试。据我们评阅大学新生国文试卷的经验,语体文还是好的,文言文则几乎没有一篇可以够得上“通顺”二字。因此,我们奉劝一般青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不写文言文的好。
即使是有心学习文言的人,也不应该仅仅以分析古文的词汇、语法、风格、声律为能事。必须多读古文,最好是能熟读几十篇佳作,涵咏其中。这样去做,即使不会分析古文的词汇、语法等,下笔也自然皆中绳墨。语言学家调查某地的方言,极尽分析的能事;但是,假使一个七岁的小孩,让他在那个地方住上半年,他所说当地的方言,无论语音、语法、词汇各方面,其纯熟、正确的程度一定远胜于语言学家。同理,我最好的学习文言的方法就是凭着天真与古人游,等到古人的话在你的脑子里能像你自己的方言一般地不召自至的时候,自然水到渠成。大匠诲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我们以上这许多话,即使没有错误,也不过是一些“规矩”而已。
中国古代的历法
古代的历法,起于商代以前,后来逐步改进。经过天文学家祖冲之、僧一行、郭守敬等人的研究,到了清代,中国的历法已经到了完善的地步。这里简单地介绍中国古代的历法。由于历法和天文有密切关系,同时我们也讲一些中国古代天文学的常识。
一、年岁
年和岁是不同的两个概念。①
十二个月为一年。闰年有十三个月。平年有354日(包括六个大月,六个小月),闰年有383日。
太阳一周天为一岁。所谓太阳一周天,实际上就是太阳过春分点,循黄道东行,复回到春分点的时间。古人所谓岁,也就是现代天文学所谓回归年,又叫太阳年。这样,一岁就是365日(实际上是365.24199日)。《尚书·尧典》上说:“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期”是一周岁的意思,三百有六旬有六日(366日)是说一个整数。这实际上是阳历的年,中国历法上叫作“岁实”。
年是阴历,岁是阳历。所以说中国古代历法是阴阳合历。中国的节气是阳历(参看下文)。中国的闰月是用来解决阴阳历的矛盾的(见下文)。
岁的意义来源于岁星,岁星就是木星。岁星约十二年一周天。古人把黄道附近一周天由西向东分为十二个星次,岁星每年行一个星次。十二次的名称是星纪、玄枵、诹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左传·襄公二十八年》有“岁在星纪”,《三十年》有“岁在降娄”。《周语·晋语四》有“岁在大火”,都是以岁星纪年,这是最早的纪年法。后人写文章,为了仿古,也采用这种纪年法,例如潘岳《西征赋》有“岁次玄枵”。
较后的有太岁纪年法。古人把黄道附近由东向西分为十二等分,叫作十二辰,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其顺序与十二次正相反。这个顺序在应用上并不方便,于是古人设想了一个假岁星,叫作“太岁”,让它由西向东,仍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辰,于是从寅开始,有寅在析木(岁在星纪)、卯在大火(岁在玄枵),等等。又为十二辰造了一些别名。即摄提格(寅)、单阏(卯)、执徐(辰)、大荒落(巳)、敦牂(午)、协洽(未)、涒滩(申)、作噩(酉)、阉茂(戌)、大渊献(亥)、困敦(子)、赤奋若(丑)。屈原《离骚》:“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这是说,屈原生于寅年寅月寅日。②
据《尔雅》所载。摄提格等十二辰叫岁阴。另有纪年的十干叫岁阳。岁阳的名称是阏逢(甲)、旃蒙(乙)、柔兆(丙)、强圉(丁)、著雍(戊)、屠维(己)、上章(庚)、重光(辛)、玄黓(壬)、昭阳(癸)。甲子纪年起于东汉,较早的纪年法是以岁阳和岁阴相配。《史记·历书》有“焉逢摄提格太初元年(甲寅)、端蒙单阏二年(乙卯)、游兆执徐三年(丙辰)、强梧大荒落四年(丁巳)”③,等等。后人仿古,也有采用太岁纪年法的,例如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木星绕天一周,实际上不是十二年,而是11.86年。所以每隔八十二年就会有一个星次的误差,叫作“超辰”或“超次”(汉代刘歆已经发现了超辰。但他说一百四十四年超一辰)。由于超辰的关系,汉以后的岁星纪年法渐渐与实际情况不合,误差越来越大,所以司马光《资治通鉴》的岁星纪年,实际上只等于甲子纪年。
二、月
月球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跟太阳同时出没,古人认为是日月相会,叫作䢈(也写作辰),也叫作合朔。月球自合朔绕地球一周再回到合朔,所走的时间是29499/940日(实际上是29.53059日),叫作一个月。这个数目不够30日,又多于29日,所以阴历有月大月小。月大30日,月小29日,大月和小月相抵,也就差不多了。还差一点,所以有时候接连两个月都是大月。
古人有所谓月建,把一年十二个月和天上的十二辰联系起来。依夏历,斗柄(北斗的柄)指寅叫作正月(一月),斗柄指卯叫作二月,辰是三月,巳是四月,午是五月,未是六月,申是七月,酉是八月,戌是九月,亥是十月,子是十一月,丑是十二月。但是,依殷历,则丑是正月,依周历,则子是正月。三代的历法不同。《诗经·豳风·七月》是夏历和周历并用,所谓“四月”“七月”等,指的是夏历,所谓“一之日(一月)”“二之日(二月)”等,指的是周历。从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直到清代末年,我国一直沿用夏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今天所谓旧历,也指夏历。
三、晦,朔,望,朏(fěi),弦
每月的最后一日叫作晦,最初一日叫作朔。朔就是日月合朔的日子。古人很重视朔,因为朔的日子定错了,时序就乱了。天子告朔于诸侯,诸侯告朔于庙。史官纪事,遇事件发生在朔日,必须写明。《尚书·舜典》:“十有一月朔巡守。”《诗经·小雅·十月之交》:“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左传·僖公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东台以望。”后代史书纪事,都沿用此法。
古代以干支纪日,史书上不记月之第几日,而记干支,所以我们必须查明该月朔日的干支,然后顺推知道是月之第几日。可查杜预《春秋长历》和陈垣《二十二史朔闰表》。
每月十五日(有时是十六日,偶或是十七日)叫作望。这时地球运行到月亮和太阳的中间。由于太阳和月亮此升彼落,一东一西,遥遥相望,所以叫作望。《释名·释天》:“望,月满之名也。月大十六日,小十五日,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后人以十五日为望,十六日为既望。苏轼《赤壁赋》:“壬戌之秋,七月既望④,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后赤壁赋》:“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
每月初三叫作朏,《说文》:“朏,月未盛之明也,从月出。”“朏”是月亮出来了,但是还不十分明亮的意思。
月亮和太阳成九十度角,叫作弦。《释名·释天》:“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似张弓施弦也。”有上弦下弦之分。上弦指初七或初八,下弦指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
商周时代,一个月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叫初吉,指初一到初七或初八,即朔日到上弦的一段时间。金文《𨚕敦》:“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邵宫。”第二部分叫既生魄(也写作霸),指初八或初九到十四日或十五日,即上弦到望日的一段时间。《尚书·武成》:“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第三部分叫既望⑤,指十五日或十六日到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即望日到下弦的一段时间。《尚书·召诰》:“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第四部分叫既死魄,指二十三日到二十九日或三十日,即下弦到晦日的一段时间。金文兮伯吉父盘:“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又有哉生魄,指初二或初三。《尚书·康诰》:“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旁死魄,指二十五日。⑥《尚书·武成》:“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一个月又分为三部分,叫作旬(甲骨文已有“旬”字)。十天为一旬,又叫“浃日”。《国语·楚语》:“近不过浃日。”十二日为“浃辰”。《左传·成公九年》:“浃辰之间。”
四、日,时,刻,分,秒
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叫作一日,古人以一昼夜为一日。一日分为十二时(时辰)⑦,一百刻。每刻有十五分,每分有六十秒。
古人以十二辰纪时,所以后人又叫作“时辰”。从半夜算起,叫作子时。“子夜”就是半夜的意思。今人以夜里十一点到一点的时间为子时,一点到三点为丑时,三点到五点为寅时,五点到七点为卯时,七点到九点为辰时,九点到十一点为巳时,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为午时,下午一点到三点为未时,三点到五点为申时,五点到七点为酉时,七点到九点为戌时,九点到十一点为亥时,这是符合古制的。
古代计时,用铜壶滴漏法。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画分一百刻,所以叫作“刻”。古代所谓“刻”,与今人所谓“刻”稍有不同。现在一昼夜分为九十六刻,而古人一昼夜分为一百刻⑧。
昼夜长短,随着时节而不同。依《后汉书》,夏至昼六十五刻,夜三十五刻。冬至昼四十五刻,夜五十五刻。春分夜五十五刻八分,夜四十四刻二分。秋分昼五十五刻二分,夜四十四刻八分。这只是就中原地区来说,至于其他各地,昼夜长短是不同的。⑨
远在商代以前,古人就用干支纪日。以十干配十二支,得六十“甲子”。如下表:
甲子 乙丑 丙寅 丁卯 戊辰 己巳
庚午 辛未 壬申 癸酉 甲戌 乙亥
丙子 丁丑 戊寅 己卯 庚辰 辛巳
壬午 癸未 甲申 乙酉 丙戌 丁亥
戊子 己丑 庚寅 辛卯 壬辰 癸巳
甲午 乙未 丙申 丁酉 戊戌 己亥
庚子 辛丑 壬寅 癸卯 甲辰 乙巳
丙午 丁未 戊申 己酉 庚戌 辛亥
壬子 癸丑 甲寅 乙卯 丙辰 丁巳
戊午 己未 庚申 辛酉 壬戌 癸亥
注意:先秦两汉,关于每月的日期,都不说初一、初二、初三等,而是用干支纪日。例如《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据后人考证,这个庚辰是鲁僖公三十二年十二月十日。后来曾用初一、初二、初三等纪日法,但历史学家仍用干支纪日法。
六十甲子大致相当于两个月,但是由于月大月小合起来只有五十九日,所以每月的干支和日期的对应常常不是一样的。假定正月初一是甲子,则三月初一是癸亥,等等。
五、四时,节,候
一年分为四时,近代叫作四季。正月、二月、三月为春,四月、五月、六月为夏,七月、八月、九月为秋,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为冬。⑩
一年分为二十四个节气,古代叫作“节”或叫作“气”。每月有两个节气,在前者叫作节气,在后者叫作中气。在正常的时候,二十四个节气和四时十二个月的配合如下表:
(一)春季
正月 (孟春) 立春 雨水
二月 (仲春) 惊蛰 春分
三月 (季春) 清明 谷雨
(二)夏季
四月 (孟夏) 立夏 小满
五月 (仲夏) 芒种 夏至
六月 (季夏) 小暑 大暑
(三)秋季
七月 (孟秋) 立秋 处暑
八月 (仲秋) 白露 秋分
九月 (季秋) 寒露 霜降
(四)冬季
十月 (孟冬) 立冬 小雪
十一月 (仲冬) 大雪 冬至
十二月 (季冬) 小寒 大寒
最初的时候,大约只规定了四个节气,即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简称“分至”。⑪在《尚书·尧典》里,叫作仲春、仲夏、仲秋、仲冬(见下文)。后来,增加到八个节气,即《左传·僖公五年》所谓“分至启闭”。“分”指春分、秋分;“至”指夏至、冬至;“启”指立春、立夏;“闭”指立秋、立冬。最后规定为二十四个节气。在《淮南子》中,二十四个节气已经具备。
二十四个节气是一个太阳年的二十四等分,所以我们说节气是阳历。一个太阳年共约365日,因此,每一个节气是15.2日有奇。⑫
比节更小的单位是“候”。每一个节气有三个候。一个候是五日有奇。古人所谓“时候”,就是指时令和节候。梁简文帝《与刘孝绰书》:“玉霜夜下,旅雁晨飞,想凉燠得宜,时候无爽。”古人所谓“岁候”,也是指时令和节候。《文选》所收颜延之《夏夜呈从兄散骑车长沙》诗:“岁候初过半,荃蕙岂久芬!”
讲到这里,我们可以总结一下。所谓岁实,是一岁(一个太阳年)实行之数。八等分为八节(分至启闭),二十四等分为节气、中气,七十二等分为候。
古人凭什么规定节气呢?凭天文。具体的办法是:昼测日影,夜考中星。
古人用土圭测日影,夏至日影一尺五寸,影最短;冬至日影一丈三尺,影最长。其余节气由此类推。详见《后汉书·历法》。
所谓夜考中星,是观察初昏时刻的中天星座。白天见日不见星,所以要在初昏观星。《尚书·尧典》说: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以正仲冬。
仲春、仲秋,指春分、秋分。中,指昼夜平分。日指昼,宵指夜,昼夜平分,则“日中”“宵中”是一样的。仲夏、仲冬,指夏至、冬至。日永,指夏至昼长;日短,指冬至昼短。仲春日中星鸟,是说春分初昏中星为鹑鸟(即二十八宿中的星宿),仲夏日永星火,是说夏至初昏中星为大火(即心宿);仲秋宵中星虚,是说秋分初昏中星为虚宿;仲冬日短星昴,是说冬至初昏中星为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