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词的确定


一、词的定义


比语素高一级的语言单位是词。语素是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而词则是语言中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法单位。比如“我是中国人”这个句子中，一共有五个语素，可是论起词来，却只有四个：“我”、“是”、“中国”、“人”。所有的词都是由语素构成的，“我”、“是”、“人”各是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纯词，“中国”则是由两个语素构成的合成词。再比如“你要多注意休息”中，一共有五个词，其中“你”“要”、“多”各是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纯词，“注意”、“休息”则是由两个语素构成的合成词。那么，为什么有的词是由两个语素构成，有的词却只是由一个语素构成呢？为什么“中国”、“注意”、“休息”各是一个词，而非“中国人”或“注意休息”各是一个词呢？

一般来说，词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一）词的语音形式是固定而单一的

词的语音形式是固定而单一的，这与语素不同。比如我们前面讲过的语素“巷”，单独看这个语素，既可以读“xiàng”，又可以读“hàng”，但是当它与别的语素组合进入词以后，却只能有一种固定的读音，“巷道”的读音只能是“hàngdào”，而“小巷”的读音又只能是“xiǎoxiàng”了。同样的例子如语素“薄”既可以读“bó”，又可以读“báo”，但一旦构成词，“薄弱”、“单薄”的读音只能是“bóruò”、“dānbó”，而不能是“báoruò”、“dānbáo”。此外，词的语音形式具有整体性，内部不允许有停顿，而短语则可以有内部的语音停顿，比如“中国人”，我们可以在“zhōngguó”与“rén”之间有短暂的语音停顿，“注意休息”我们可以在“zhùyì”与“xiūxi”之间有短暂的语音停顿，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认为“中国人”、“注意休息”各是由两个词构成的短语的原因之一。

（二）词的意义是明确而融合的

词的意义是明确而融合的，这与自由短语不同。一般地说，一个词的意义并不是其构成语素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其构成语素的意义相互融合后产生的新义。比如“白菜”一词，语素“白”和“菜”的意义虽然也投射到词义中去，但“白菜”的意义也并非泛指一切“白的菜”，而是专指一种蔬菜；再比如“领袖”一词，其意义也并非“领（子）＋袖（子）”的机械和，由于“领子”和“袖子”在一件衣服中的特殊地位，通过比喻联想，转而使得“领袖”一词具有了“国家、政治团体、群众组织等的高级领导人”的意义。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有些语素的意义在构词的过程中脱落了，这时如果再简单地按照构词语素的意义来理解词义，就更容易出现偏差，比如“忘记”只指“忘”，语素“记”的意义脱落，“国家”只指“国”，语素“家”的意义脱落等。

意义明确而融合，是词与自由短语的不同之处之一，自由短语的意义往往就是其构成部分意义的简单相加，比如“白布”的意义就是“白”的“布”，“吃饭”的意义就是“吃＋饭”，同样是“烙饼”，当它是一个词的时候，指的是一种食物，当它是一个短语的时候，其意义就是“烙（动作）＋饼（结果）”。

（三）词的功能是定型而完整的

词的功能是定型而完整的，这与语素不同。词与语素的最大区别在于词能够独立运用，实词都可以充当句法成分，虚词不能充当句法成分，但可以表示相关的语法意义。而语素的功能则主要是构词，语素只有在成为词以后才能够单说或单独充当句法成分。成词语素之所以可以单独成词，就在于它们不与别的语素组合就可以独立运用，这样，成词语素实际上就有两重身份，比如“我”、“是”、“人”、“要”等，从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的角度来看，它们是语素，而从能够独立运用的最小单位的角度来看，它们则是词。





二、词的判定


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这个定义实际上就给出了我们判定一个语言单位是否是词的标准。词以“能够独立运用”的特点而与语素相区别，以“最小的”独立运用单位的特点而与短语相区别。具体说来，我们判定一个语言单位是否是词，可以运用以下几种办法。

（一）问答法

能单说，也即能单独回答问题的是词。比如在“你和你的哥哥都去看电影吗？”这个句子中，“你”、“哥哥”、“去”、“看”、“电影”都可以单独成句，所以都是词：





谁来主持会议？——你。

你和哥哥谁胖？——哥哥。

明天的晚会去不去？——去。

这本书你看吗？——看。

你们在看什么？——电影。

（二）剩余法

把一个句子中所有可以单说，即能单独回答问题的部分提取后，可以用剩余法确定其他成分是不是词。

首先，不能单说，但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的是词。比如还是在“你和你的哥哥都去看电影吗？”这个句子中，“都”虽然不能单独成句，但却可以在句子中作状语，所以也是词。

其次，把不能单说，也不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的单位提开，剩余的部分又不是一个词的组成部分的，也是词，虚词就是用这个方法来确定的。比如还是在上面的句子中，去掉可以单说的单位“你”、“哥哥”、“去”、“看”、“电影”和可以单独充当句子成分的单位“都”，剩下的“和”、“的”、“吗”既不能单说，又不是某个词的组成部分，所以它们也是词。

以上的鉴定方法主要用来区别词和比词小的单位语素。至于词和比词大的单位短语的区分则可以采用下面的方法。

（三）扩展法

某个语言单位中间不能插入别的成分也即不能扩展的是词，否则是短语。比如“大家”、“马路”、“重视”、“举重”等单位都不能扩展，所以都是词；而“大河”可以扩展为“大的河”，“写字”可以扩展为“写了字”、“写了三个字”等，“看报”可以扩展为“看了报”、“看了一会儿报”等，所以都是短语。

使用扩展法要注意的是：扩展之后不能改变原来的意义。比如“马路”如果扩展成“马走的路”，“大家”如果扩展成“大的家”，意思就有了显著的不同，所以它们都是词。

有些同形的语素组合在不同的语义内容和句法功能上分属于词与短语，如前面提到的“烙饼”指一种食物时不能扩展，所以是词，作为一个动宾组合讲时可以扩展为“烙了一个饼”等，是短语。此类的再如“红花”，作为一种药材讲，不能扩展，是词；作为一般的红色花朵来讲，能扩展为“红的花”，则是短语。“头痛”表示“头部疼痛”的意思时，可以扩展为“头很痛”等，是短语，而在“这件事让人很头痛”中表示“感觉很棘手，不好办”之类的意思，不能扩展，则是词。





三、离合词


（一）定义及分类

我们说，词是一种意义固定而融合的单位，且在中间不能插入别的语言成分，即不能扩展。但是在词与短语之间实际上还存在着一些中间状态。像“理发”、“洗澡”、“睡觉”、“散步”等动宾式组合，宾语部分不能脱离动词部分而单独存在，且两部分都不大能用别的成分来替换，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应该是词；但它们又都可以扩展，而且两部分的次序有时可以颠倒，根据这些，我们把此类语言单位叫做离合词，合的时候看成词，扩展以后的形式看作是短语。例如：





①闭幕→闭了幕

②参军→参过军

③放学→放了学

④办公→办着公／办了三个小时的公

⑤剪彩→剪了彩／剪过三次彩

⑥失业→失了业／失过业／失了三次业／失了半年业

⑦睡觉→睡着觉／睡了觉／睡了三个小时的觉／睡了一大觉／觉睡得好吗

⑧帮忙→给我帮了忙／给我帮着忙／给我帮过忙／帮我的忙／帮了一个大忙／帮倒忙／帮了一次忙／他的忙没帮上

⑨理发→理了发／理着发／理过发／理了半天发／理了一次发／发已经理了





通过以上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虽然都是可以扩展的单位，但是离合词可以扩展的程度有大有小，有的只能做有限的扩展，只能在中间加上“着”、“了”、“过”，如例①、②、③，类似的例子再如“毕业”、“成人”、“到期”、“见效”、“建交”、“就业”、“留念”、“下班”等；有的扩展的自由度更大一些，可以在中间加上动量短语或时量短语，如例④、⑤、⑥，类似的例子再如“碍事”、“破产”、“称心”、“命名”、“服气”、“革命”、“害羞”、“值班”等；有的则可以非常自由的扩展，甚至可以把两部分的次序颠倒过来，如例⑦、⑧、⑨，类似的例子再如“沾光”、“洗澡”、“照相”、“订婚”、“纳税”、“谱曲”、“捐款”、“打架”等。

（二）离合词的用法

外国人在学习汉语的过程中，离合词是一个难点，学生经常说出下面的病句：





①我今天见面了一个朋友。

②我已经毕业大学了。

③他想帮忙我。

④她生气我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病句，主要是因为学生对这类语言单位的用法不了解。离合词的用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离合词后面不能带宾语。如果离合词所表示的行为涉及一个对象，往往用“介词＋对象＋离合词”的形式。例如：





①毕业→从大学毕业／*毕业大学

②道歉→向家长道歉／*道歉家长

③鼓掌→为她鼓掌／*鼓掌他

④结婚→跟女朋友结婚／*结婚女朋友

⑤吵嘴→和父母吵嘴／*吵嘴父母





有的可以把这个离合词所涉及的对象插入离合词中间。例如：





⑥请客→请老乡的客／*请客老乡

⑦吃亏→吃他的亏／*吃亏他

⑧丢人→丢你的人／*丢人你

⑨接班→接父母的班／*接班父母

⑩出丑→出我的丑／*出丑我





当然，有的两种形式都可以，例如：





⑪见面→跟朋友见面／见了朋友一面／*见面朋友

⑫帮忙→给他帮忙／帮他的忙／*帮忙他

⑬生气→跟她生气／生他的气／*生气他

⑭报仇→替师傅报仇／报了师傅的仇／*报仇师傅

⑮敬酒→向老师敬酒／敬老师酒／*敬酒老师





（2）离合词与动量成分（如“一次”等）组合时，动量成分要插在离合词中间。例如：





①结婚→结过三次婚／*结婚过三次

②出事→出过好几次事／*出事过好几次

③打架→打了两次架／*打架了两次

④洗澡→洗了两次澡／*洗澡了两次

⑤发火→发过几次火／*发火过几次





（3）离合词与时量成分（如“一天”等）组合时，有两种表达形式。第一种，是把时量成分放在离合词之后。例如：





①出院→出院很长时间了

②毕业→毕业一年了

③结婚→结婚三年了





第二种，是把时量成分放在离合词中间。例如：





④生气→生了半天气

⑤说情→说了半天情

⑥吹牛→吹了好长时间牛





同样是离合词与时量成分组合，但所表示的意思并不完全一样。有的表示动作完成以后持续的时间，如“毕业一年了”，有的则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间，如“生了半天气”，这主要是与离合词的意义有关系。

练习

一、与语素和短语相比，词具有哪几方面的特点？

二、判定一个语言单位是否是词，可以从哪几个方面入手？

三、以词为单位把下面的这段文章分隔开：

他喝着牧民的奶茶，弹着轻快的冬不拉，走过风沙弥漫的戈壁，最后在新疆定居下来。那里流传着许多民歌，这些民歌深深地打动了他。于是他广泛地收集、改编，使这些民歌更加优美动听，很快在祖国各地流传开来。

四、“打针我”、“聊天他”的说法对吗？为什么？离合词的用法与一般的动宾式合成词有何不同？

五、现代汉语中离合词的存在是合理的，因为找不到恰当的同义形式代替它们。但这种情况又是有限制的，不能任意类推。下面句子中动宾式合成词的中间也插进了其他成分，你认为对吗？

1．你昨天说过以后，我对他注了一下意。

2．他考虑再三，终于投了那家工厂的资。

3．为了让我学医，妈妈又动了我一次员。





第三节　词的构造


词都是由语素构成的。有的词是由一个成词语素构成的，这样的词叫做单纯词，有的词是由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语素构成的，这样的词叫做合成词。





一、单纯词


单纯词从音节的角度来说，可以分为单音节的、双音节的和多音节的三种。单音节的单纯词都既是语素又是词，如“人”、“我”、“走”、“跑”、“好”等。单音节词除了儿化的“花儿”、“鸟儿”等之外，基本上都是单纯词。

双音节和多音节单纯词虽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音节，但每个音节只有记音作用，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有把这些音节连缀起来，才能表示一定的意义，进而成为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纯词。多音节的单纯词主要是音译的外来词，如“巧克力”、“歇斯底里”、“阿司匹林”、“萨其玛”、“苏维埃”等。

双音节单纯词共有以下三类。

（一）连绵词

两个音节连缀成义而不能分开去解释各个音节意义的词是连绵词。根据读音，连绵词可以分为三类。

1．双声连绵词

指两个音节的声母相同的连绵词。如：





琵琶　慷慨　踌躇　伶俐　仓促　坎坷　惆怅　参差





“琵、琶”的声母都是“p”，“坎、坷”的声母都是“k”等。两个音节如果都是零声母，也归入双声，如“逶迤、犹豫”等。

2．叠韵连绵词

指两个音节的“韵”相同的连绵词。如：





窈窕　迷离　娇娆　霹雳　徘徊　灿烂　苗条　翩跹





所谓“韵”相同，指的是韵母相同，如“灿”、“烂”的韵母都是“an”；或者是主要元音（即韵腹）和韵尾相同，如“徘”、“徊”的韵母虽然不完全相同（“徊”有韵头“u”，而“徘”没有），但它们的主要元音和韵尾都是“ai”。

3．其他连绵词

即非双声叠韵的连绵词。如：





蝴蝶　峥嵘　鹧鸪　芙蓉　鸳鸯　垃圾　妯娌　蜈蚣





这些词中两个音节的声母和韵母都不相同，如“蝴”、“蝶”的读音分别为“hú”和“dié”。

需要注意的是，连绵词是由音得义的，而不是由形得义的，所以同一个连绵词往往有不同的书写形式。如“辗转——展转”，“仓促——仓猝”等。

（二）音译词

音译词是用与外语词的读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来翻译外语词而形成的单纯词。如：





沙发（sofa）　逻辑（logic）　芭蕾（ballet）　瓦斯（gas）　马达（motor）





音译词大多数来自印欧语，当然还有来自我国少数民族和其他民族语言的词，如“葡萄”、“苜蓿”等。

（三）叠音词

叠音词是重叠音节构成的词。如：





汹汹　洋洋　奶奶　猩猩　蝈蝈　淙淙　潺潺　饽饽





叠音词的单个音节在现代汉语中没有意义，或者意义与整个词的意义毫不相关，只有音节相叠以后才表示一定的意义，成为一个语素，进而成为一个单纯词。比如“奶奶”一词，单看“奶”也有意义，但“奶”的意义“乳汁”与“奶奶”的意义“祖母”毫不相关，所以“奶奶”只是由一个叠音语素构成的叠音词。





二、合成词


合成词的构造方式主要可以分为复合式、重叠式和附加式三大类。

（一）复合式

复合式合成词都是由词根加词根直接构成的，这是汉语词汇构成的基础形式。主要又有以下几种构成形式。

1．联合型

联合型由两个语素并列组合而成，又叫并列型。根据两个词根内部的语义关系可以分为同义、类义、反义、偏义四个小类。

（1）两个语素是同义或近义关系，可以互相注释、说明，词义与语素义的关系密切。如：





名素＋名素：

途径　源泉　树木　泥土　头绪

动素＋动素：

脱离　斗争　解放　依靠　阅读

形素＋形素：

真实　美丽　广阔　孤独　奇怪





（2）两个语素是类义关系。如：





名素＋名素：

眉目　江湖　骨肉　领袖　江山

动素＋动素：

飞跃　攻击　批改　跋涉　欺压

形素＋形素：

优异　庸俗　雅致　雄厚　爽朗





（3）两个语素是反义关系。如：





名素＋名素：

矛盾　手脚　兄弟　表里　彼此

动素＋动素：

开关　买卖　始终　呼吸　教学

形素＋形素：

早晚　反正　是非　横竖　高低





第二组和第三组的词义不能从语素义来解释，两个词根结合起来表示一种同它们的语素义相关，但却更抽象概括的意义。如“眉目”不是“眉毛和眼睛”的意思，由于有了眉毛和眼睛，人面部的大体轮廓也就有了，所以“眉目”转而指“头绪”、“条理”。再如“矛盾”也不是“矛和盾这两种武器”，而是指“言语或行为前后抵触，对立的事物互相排斥”。

（4）两个语素是偏义关系。如：





名素＋名素：

国家　质量　窗户　人物　舟楫

动素＋动素：

忘记　睡觉

形素＋形素：

好歹　干净





这类词往往只有一个词根的意义在起作用，另一个词根的意义完全消失，比如“国家”只有“国”的意思，“忘记”只有“忘”的意思，这类词又叫做偏义复词。

2．偏正型

偏正型指的是前一个语素修饰限制后一个语素，后一个语素是中心语素，一般来说，决定这个词的词性。又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小类。

（1）以名素为中心语素的，多为名词，修饰性的语素表示性质、领属等。如：





名素＋名素：

火车　手表　会场　灯塔　人流

形素＋名素：

美感　香肠　曲线　新潮　小说

动素＋名素：

考场　食物　住宅　笑话　摇篮





（2）以动素为中心语素的，多为动词，修饰性的语素表示方式、状态、程度等。如：





名素＋动素：

席卷　瓜分　蚕食　龟缩　林立

笔试　拳击　力争　午休　空袭

形素＋动素：

重视　热爱　苦干　清唱　速记

动素＋动素：

游击　代办　流动　合唱　混战

副素＋动素：

暂停　再生　相爱　顿悟　互助





第一行“名素＋动素”构成的动词，其语义特征是比况性的，可以解释为“像＋名＋那样地＋动”，如“席卷”义为“像席子那样地卷”，“龟缩”义为“像乌龟那样地退缩”等；第二行的动词，前面的名素表明后面动素所指动作的工具、方式、时间、处所等，如“笔试”义为“用笔试”，即“以书面方式进行考试、考核”，“午休”指的是“在中午休息”，“空袭”义为“在空中袭击”等。